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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入骨相思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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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布出征已经三日了,却是丝毫没有音讯。战场上的情况,杳无音讯。不知战况如何的大家,担心不已。就怕战火会蔓延到洛阳,连累到无辜的他们。整个皇城一片人心惶惶,就像是凋敝的寒冬,一点生机都没有。

    天下马上就要大乱了……

    锦华宫。

    一双纤纤玉手覆上一只檀木匣子,姜颐轻轻地打开盒子,将一直贴身放着的一把钥匙藏在了内里的夹层里,然后将一层锦布盖在上面,仔细的打量了一阵,确定完全看不出它存在的痕迹之后,又将几首传世的名曲曲谱放在了上面。

    这把钥匙,就是当日她从张让手上得来的,开启藏着巨额宝藏的宝库的钥匙。当日虽从张让手上得到了钥匙,但是因为整个皇城成了董卓的天下,她一直没有去开启宝库。

    藏宝的地点她知道,开启宝库的钥匙也在她的手上,但她却是没有办法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取出宝藏。

    现在,前方战事吃紧,财政已经成了董卓最头痛的问题。他虽然掌控着洛阳,可是这些年战乱不断,皇宫早就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了。虽然他纵容着手下士兵烧杀抢掠,但是掠夺来的钱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先前,整个皇宫都在流传着十常侍的巨额宝藏,董卓对于这件事,不可能完全没有听说过。现在他虽然还不知道,钥匙就在她手上,但是她却是不得不做好最后的打算了。

    战火不断,打进洛阳城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现在虽然起兵之师都是打着“驱逐董贼,营救少帝”的旗号,但是他们之中却是没有几个不对这大好河山虎视眈眈的。

    他日,董卓兵败,洛阳城破,她又该用什么护她刘氏一族?

    张让留下来的这份宝藏,便是她最后的退路。

    若是有可能,她便要用这富可敌国的财富,重整刘氏一族。就算是无力回天,她手上的这一笔财富,也能够让刘氏一族,安然一世。

    不管怎么样,她都不能让这把钥匙落到董卓的手上。

    若是,这把钥匙落在了董卓的手里,她不敢想象,又会给天下带来怎样的灾难?

    若是逼不得已,她宁愿毁了这把钥匙,也不能让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得到这笔财富。

    她这样想着,正准备将木匣合上的时候,眼睛一抬,无意中瞥到了一个黑色的身影,心中立刻一惊。

    她敛了心神,若无其事的将木匣合上,走到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身后的董卓面前,站定以后,缓声道:“董太师来锦华宫,不知有何贵干?”

    董卓不说话,目光却是越过她,直直的落在姜颐身后桌上的檀木匣子,“那里面装的是什么?”

    姜颐随着他的视线,望了一眼,道:“那是母后生前送给我的曲谱。”

    听到这句话,董卓微微看了她一眼,见姜颐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情绪变化,便径直走到那桌边,抬手打开了檀木匣子。

    如姜颐所言,匣子里整齐的放着几张曲谱,写着曲谱的纸都已经泛黄,似乎有些年代了。

    抬手微微翻了几页,整个木匣子里似乎也只装了这几页曲谱。

    “这是母后留给我的,最后的念想。难道你还想要毁了它吗?”姜颐也是走上前来,轻轻的将匣子合上,将它抱在怀里,毫不害怕的回望着他。

    董卓没有说话,只是深深的望了一眼,眼前这个面色如常的女人,缓缓的转过身。就在姜颐以为他就要这么离开的时候,他却是又止住了步,没有转身,只是说道:“为什么不愿意和吕布,远走高飞?”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任何情绪,姜颐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地将怀中的匣子放回桌上,“你怎么会知道?”

    一阵风吹来,高高的扬起他的衣袖。他一个人站在那里,眼望天空,身影孤孑,姜颐望着这样的他,竟然在心底生出一抹深深的同情。

    当初的踌躇满志,如今却是进退两难。

    曾经的放眼天下,今朝却是单影孤孑。

    “他出征之前,来找过我。”就在她思绪飘摇的时候,董卓的声音缓缓地传来,姜颐一愣,倏尔静静的,听着他继续说道:“他一生骄傲,却是为了你,第一次那般卑微的乞求。就连像我这样冷漠的人,都不由得有些感动。他说,若是你愿意和他一起离开,他便袖手天下,和你隐居山涯。”

    袖手天下,隐居山涯。

    袖手天下,隐居山涯……

    全世界的声音在一瞬间,似乎都已经都消失不见,她的世界,似乎就只能听见这八个字。

    当日,吕布来找她的时候,她以为在他的世界,只有征战与屠戮,却从来不知道,他竟会为了她,舍弃这万里河山。

    他是为战而生的男人,却甘愿为了她,隐姓埋名,海角天涯……

    她一直以为,他们之间是难得两全,却从来不知,他竟会为她牺牲至此。

    他为了她,原来真的可以做到,舍弃天下江山。

    她本来以为,他们之间是宿命的安排,却未曾想过,当真的是她负了他。

    一心绵绵情意,她却是装作视而不见。

    心里的感觉很奇怪,没有想象中那么痛彻心扉,却是冰冷的,就像是极北之处的雪山与冰峰。

    那寒气从心底渗出,让她全身都笼罩在最深的寒意之中。

    “你似乎不知道,他为你付出那么多?”转过身的董卓,意外的看见了姜颐冰一样的脸,心中了然一切的他,语气中竟带着一抹隐约的惋惜。

    战时情凉,他和良辰,吕布和她,都不会是个例外。

    董卓的声音传来,姜颐慢慢的抬起脸,对上他的眼,“就算我早知道,我也不会离开。”

    董卓望着她,似乎不是很能理解她的意思。

    “就像当初,若是你早知道,出兵洛阳会就此失去良辰,你还会去争夺天下吗?”姜颐望着他,却是缓缓的问道。

    董卓没有说话,姜颐却是替他回答了,“你还是会做出现在的选择。”她转过身,不愿去看董卓黑漆漆的眼神,曾经入骨的恨意,此刻却也像是烟消云散了。

    有些事情,过去了,就该学会放下。

    “你有你的抱负,你有你的壮志豪情,你放不下良辰,但你更放不下这个天下。”姜颐眉毛轻轻动了动,整个人感觉有些冰冷的寒意。

    董卓眼睛里的悲哀慢慢的化了开来。

    一切就如姜颐所说的一样,他爱良辰,但他更爱权力。

    他是一个有野心的男人,就注定了他不会为了儿女情长,而放弃这绵延万里的大好河山。

    江山如画,美人如花,二者不可兼得之时,他便舍弃了两车。

    “你说的很对。”董卓的声音意外的响起,“我对良辰有愧疚,有歉意,有遗憾,但是如果再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兴兵洛阳。”

    他的声音里,最后的一抹伤心也慢慢的消失了。他的声音,变得狠而冷,姜颐的心,不由自主的就紧张了起来。

    她转过身,望着面色冷漠的董卓,双拳紧握,强撑着道:“你想要做什么?”

    逆光的董卓,整个人看起来很是狰狞,他一步步的逼近姜颐,口中慢慢的说道:“吕布是我夺得天下最重要的左膀右臂,我不能让他为了你,而失去作为战士的杀气。”他的声音越来越冷,“所以,你只能消失了。”

    一个战士动了情,就像是一把剑染了锈,他不能让吕布再这样下去,不能让他因为儿女情长,而乱了心神。

    所以,眼前的这个女人,必须要消失。

    只有她消失,那个战无不胜的战神,才会回来。

    “你想要杀了我?”姜颐望着他,事到临头,倒也不是那么慌乱了。她只是不着痕迹的望了一眼桌上的檀木匣子,犹豫了一下。

    董卓却是摇了摇头,“我不会杀你的。”意料之外的,董卓竟这样说道。

    见姜颐一脸震惊的望着他,他缓缓地开口道:“不管怎样,我杀了你母后与弟弟,都算是我欠了你,所以这一次,我不会伤害你的,这也算是,我能为良辰所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

    提及良辰,他一双冷漠的黑眸里,还是染过一丝悲戚。

    用情用心爱过的人,怎么能说放下就放下?

    “那你想要我怎样?”姜颐望着他,缓缓问道。

    董卓看了她一眼,“我要你离开皇宫,等到他重回洛阳的时候,我便告诉他,你已经死了。只要在他的心里,你已不在人世,你是否死了,对我并没有太大的影响。”

    姜颐没有说话,只是将眼神投向那看不清晰的远方。

    天,已经慢慢地沉了下来。

    “你没有拒绝的余地。”见她不说话,董卓又加了一句,“若是你不愿意,你就只能变成真正的死人了。”

    晚风吹,屋里暗沉无光,姜颐掩在宽大衣袖中的一双手,竟是微微在颤抖。

    “我答应你。”沉默了许久,姜颐终于缓缓点头。她知道董卓为了自己的霸业,根本不会手下留情的,还能全身而退,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我只有最后一个请求,”她望着董卓,见他沉默的望着自己,“我只是希望你,可以善待我最后一个亲人。”

    董卓没有说话,却是缓缓地点头,“只要他不挡着我的去路,我便不会为难他。”

    姜颐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的檀木匣子拿起来,放在了书桌上。董卓只当是她爱护母后留下的遗物,并没有怀疑什么。

    姜颐将那装着钥匙的盒子放好,起身时候,却是无意中瞥见了一抹红色,心中,竟然微微一动。

    那卷筒里放着的,被红色丝带扎住的,便是当日曹操为她画下的那幅画。

    画中的女子,绝世倾城。

    耳中,不由得竟是响起了,当初他离开洛阳城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你若不在人世,我兵临城下之日,便是血洗洛阳城之时。

    时过境迁,他当日说出这句话时的语气,她竟是生生的烙在了心中。

    他日,若是他真的挥兵洛阳,他们也是再也不会有相见的一天了。

    他走时,她留下;他重回时,她却已离开。

    命运就是一个个兜兜转转的圈,绕来绕去,却又是擦肩而过。

    他当初的那句话,姜颐只能把它当做一句戏言。

    没有再看一眼那幅画,她走到了董卓的面前,董卓望着她,“这里的东西,你都可以带走。”

    这样对她,便是他对她最后的补偿,和对良辰最后的成全。

    良辰舍下性命,也要护佑眼前这个女人的周全,等他真的明白了这个事实的时候,他也是没有办法对姜颐真的下杀手。

    似乎,姜颐已经成为了良辰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延续。好像只要她还活着,良辰并没有完全离开一样。

    姜颐却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乱世之中,带着那些东西离开,也只不过是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只不过这锦华宫是我父皇在世时,送我最珍贵的礼物。我离开之后,希望你不要让任何人毁掉这里。”

    她这样说,也只是不想让人将藏在这里的钥匙拿走。

    她若是离开皇宫,钥匙带在身上,反而容易遗失。将钥匙留在这里,却也是最好的选择了。

    见董卓点头,姜颐走到了殿中的石柱上,用力按下了密道的机关,缓缓地,那条密道缓缓地出现了。

    狭道幽长,姜颐却是没有半分犹豫的,走了进去。

    当初她以为她能留下,与这皇城生死与共,却没曾想,只有自己离开,才是对它最好的守护。

    曹操要带她走,她不愿离开。

    吕布要带她走,她还是不愿离开。

    波折不断,圈圈绕绕,却终是一个人,孑然离开。

    这是不是,命运的安排呢?

    突然,一道铁甲夹着月色,不顾一切的冲进了锦华宫。一身风尘的吕布,却是突然地闯进了锦华宫。

    董卓与姜颐俱是一惊,他们都没有想到那个人会突然的回来。

    她站在密道里,他站在密道外,四目相对,尽是无言。

    “你……怎么会突然回来?”姜颐望着他,不由自主的开了口。

    吕布深深的望着她,缓缓道:“当我在战场上的时候,明明已经将敌军打退,可是我的心里,却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惧,我的心拼命的嘶喊着,它要我回来。

    好像若是我不回来,便会一生后悔……”

    相距千里,却又是情意绵绵。

    姜颐的心,再也没有办法恢复平静。

    寒风呼啸,他和她的长发在空中疯狂的飞舞,纠结缠绵,却还是无奈的分开。铁甲泛着寒光,他望着她的眼,似乎穿越过千年的时光。

    他为了她,放弃了即将到手的胜利;

    他为了她,放下了正在沙场上浴血奋战的战友们;

    他为了她,不惜千里奔波,只为了关于她的一个不安的心跳。

    情深至此,夫复何求。

    眼中的情意慢慢的荡漾开来,姜颐望着他,心里面,缓缓划过一滴泪。

    突然,董卓上前一步,用力的将站在密道口的姜颐狠狠推进密道中,

    然后一把抓住了他,吕布一个预料不及,竟被他甩出了好几步远,紧接着,董卓抽出吕布身上的大刀,然后狠狠的一刀劈在那控制密道的机关上。

    碎石四溅的时候,吕布感觉到自己的心,好像也在一瞬间,碎成了无数块,朝着不同的方向飞散开来,有生之年,再也没有拼凑完整的可能。

    姜颐倒在密道里,吕布被董卓死死的按在地上,四目相对,遥遥无期。密道的门一点一点的合上,他们眼中的彼此,也是越来越遥远。看着那道越来越紧密的石门,姜颐的心,痛到绝望。

    终于,“砰”的一声,青石板缓缓地合在了一起,可是那控制密道的开关,已经被董卓毁了,再也无法打开那扇紧闭着的石板。

    再也没有办法见到她了。

    双手放在石板上,吕布似乎想要体贴着她最后的温度,可是除了一片冰凉,他再也感觉不到什么。隔着厚重的石板,他还是可以清楚地听见,她拍着墙壁哭喊的声音。

    撕心裂肺的痛苦将他淹没,他顺着石柱缓缓地滑倒在地。男儿有泪不轻弹,此刻,他的一双眼睛里,却是慢慢的滑落了一滴英雄泪。

    她在里,他在外,一块青石板,却是生生的将他们,分割成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他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董卓却是望着他,缓缓说道:“忘了她吧,若是你再执迷不悟,我只有杀了她!”

    但是吕布却只是呆呆的坐在那里,就好像失去了灵魂了一般,董卓没有再说些什么,缓缓离开。

    夜语无声,他也只是静静的坐在那里,就算他知道,密道的出口在哪里,现在的他,也没有办法追过去。

    若是他追了过去,他一定会害死她。

    不追出去,他却是会因为心痛而死的。

    可是,若是他们之间注定只能活下去一个,他宁愿死得那一个是他。

    因为,她是他一生中最最重要的人啊……

    夜,沉得更深了,他的心,也是慢慢的冷的结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