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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章 苏合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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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老掌柜病倒了,这回是来势汹汹啊,李老掌柜的因为年轻时操劳,本来就是病根,只是后来家里条件好了一点,养的不错,身体看着好似好了许多,但病根仍在,而自去年起,他一直在研究李氏四合墨,当初,情形就已经不太妙了,咳的越来越厉害,再到六合三才墨,其中艰辛不足于外人道。

    可以说,老爷子之前的身子骨其实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只不过因着心里的一股子信念,这根弦一直崩着呢,如今李氏六合三才墨终于成功了,那根弦一松,于是人就倒下了。

    如此的,李家自是一通忙活,又请了郎中过来整冶。

    直到半夜里,李老掌柜的才醒过来,只是仍没什么精神,那眼睛半睁半闭的。

    郎中再一次检查过后,便到了外间,开了药,随后便冲着李家人一阵叮嘱:“今天可真是好险哪,老爷子年轻时候就留下了病根,如今可是不能再操劳,不能烦神,更不能再去墨坊了,那里面的烟火气息太重了,对他的肺不好,他这身子骨得养,慢慢养。”

    “哎,晓得了。”李家人自是忙不叠的着应。随后李大郎举着灯送郎中出门。

    贞娘这时端了药过来,奶奶吴氏一手接过药,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一小勺一小勺的喂李老掌柜的喝。再看着李老掌柜半睁半闭的眼神,吴氏自也是一阵子唠叨,把刚才郎中的话挂在嘴边道:“大夫说了,以后不能能再操劳,不能烦神,更不能再去墨坊了,他这身子骨得养,慢慢养。知道不?”

    “成,我以后就成日里拄着根拐杖在墙根晒太阳得了。”李老掌柜的依然有些虚弱的道,不过口气里却有些打趣,显然是不想家里人为他太担心。

    “你啊,就说嘴,嘴上说的好听,你们李家的人我还不知道?别看这时候应的好好的,可等真有事了,该去墨坊还得去墨坊,那一门心思还扑在个制墨上,李家的人都这样。”吴氏却又是一阵唠叨。

    李老掌柜仍虚弱的笑笑,也嘀咕了句:“好似说的你不是李家人似的。”

    这一句话,倒是把周家的人都听乐了,吴氏一向是好脾气的,这会儿却也免不了瞪眼,只是这会儿,李老掌柜的又闭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那药里,大夫特意加了安神的成份,主要是让李老掌柜休息好。

    看着李老掌柜的沉沉睡去,吴氏才轻轻的挥了挥手,压低着声音冲着赵氏等人道:“景福媳妇儿,贞娘,你们也都回去休息吧,今天一天也累坏了,看这天色,公鸡都快打鸣了。”吴氏道,果然的,她话音刚落,养在院子里公鸡就叫了起来。

    赵氏等人看了这边暂时没什么事了,于是便招呼了贞娘和杜氏先回去休息,而她跟郑氏刚守在外屋,方便照顾。

    “娘,那我们去休息了,有什么事您叫我们。”杜氏道,又叫了贞娘一起离开。

    贞娘和自家嫂子各回各屋了,一个大半夜的忙乱,终算是没出太大的事情,才算松了一口气,躺在床上,又想着李氏六合三才墨终于大成,那心里又是高兴的很,不过,那墨还有最后几道工序,这最后时候,自不能放松。

    这压模,描金,阴干也是个技术活儿,如今自家爷爷这样了,这后面的事情,她可不能再让爷爷操心了。于是的,也就浅浅的眯了一下,天刚亮便也起了床,贞娘梳洗一翻后便先去了墨坊。

    已是仲春的天气了,那清晨虽有些寒意,但没不刺骨,反而有一种温和之意,贞娘一路走进墨坊,只觉和风扑意,十分惬意。

    “贞娘,八伯怎么样了?”贞娘刚进墨坊,就碰上九房的景东叔坐着轮椅过来。

    他的腿不方便,许多雕刻的活儿其实都是在家里完成的,平日没什么事一般不到墨坊里来,这回想来是听说了李老掌柜的事情,便过来看看。

    “昨天半夜里就醒了,是太劳累了,休息调养调养就没事了。景东叔放心。”贞娘微笑着道,然后很自然的接下轮椅,推着景东叔进墨坊。

    “嗯,说起来八伯身子骨一向不太好,这段时间为了研究这个李氏六合三才墨又是没日没夜的,那身子骨怕是有些顶不住了,以后好好养,墨坊里,我们这些人还能顶顶。”景东叔点头道。

    “可不是,奶奶已经发话了,今后不准爷爷进墨坊。”贞娘微笑的道。

    “墨大成了?”这时李景东又回过头问。

    “大成了,就剩下最后的收尾活儿,不过,也得注意,省得功亏一篑。”贞娘道。

    “这放心,有叔看着,不会有事,对了,田家给我们下贴子了。”这时,李景东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贴子递给贞娘。是刚才过来,遇上田家的管事,那管事交给他的。

    贞娘接过一看,是田家试墨会的贴子。

    田家这时候开试墨会在贞娘的意料之中,这是为了竞选贡墨造势。

    只是田家的试墨会居然给自己发贴子,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啊,要知道自当年田家征针之事后,田李两家关系就一直不好,再到贞娘跟罗文谦定亲,田家被夺贡墨权,罗李两家可算是结仇了。

    “田家这打的什么主意?”贞娘看着自家叔叔问。

    “听说田家这次试墨的是仿当年宋徽宗的苏合墨,这墨当年是罗家在主攻的,只可惜罗家出事了,田家接了手,也一直在研究,如今算是大成了。”李景东冷然着脸道。

    “呵,田家这回也是下了大力气的了。”贞娘道,宋徽州苏合油制墨,金章宗购之,一两墨价,黄金一斤,时人称苏合墨为墨妖。这个名头可不小啊。

    而其实,田家拿苏合墨出来竞选贡墨其实是不公平。

    苏合墨所用的苏合油是属于洋香,在开禁之前朝廷是有明文规定的,民间禁用洋香,而民间若有买卖洋香者那要处以重罚的,田家也是因为贡墨权之故才能用苏合油,而今虽然开禁了,但开禁现在还仅仅是个偿试,第一批出去的船队至今还没有回来,也因此,朝廷有关这方面的禁令并没有取消。

    而田家自是因为贡墨身份,才有制苏合墨的权利。虽然如今田家已经被剥夺了贡墨的身份,但其实田家于朝廷的贡墨交易是一直存在的,毕竟之前订的单子不可能取消,再加上如今有徐家在里面斡旋,如此,使用苏合油是不成问题的。

    也就是说,这个时候,除了田家,别家墨坊根本就没资格制苏合墨。

    而苏合墨因其高档材料,就算是墨法差一点,但价值仍在其它墨之上,如此,评价自会偏高。

    贞娘扬了扬手中的请贴,她算是明白了,田家给李家发贴子,这是赤果果的挑衅。

    “可不是。”李景东自也明白其中的道道,寒着一张脸。

    “对了,叔,你知道田家这回度的试墨师是谁吗?”贞娘又问道。

    “徽州儒学训导田艺着,礼部尚书孙承恩之子孙克弘。”李景东道,这方面的消息,李家自也是少不得要打听的。本来这些消息,贞娘早该知道,只是前段时间,贞娘跟自家爷爷一心扑在六合三才墨上,才没关注这些。

    田艺着跟田家本就是同宗,一向是田家的试墨师,这个倒并不意外。

    而让贞娘有些意外的是孙克弘。孙克弘,其父是礼部尚书就不说了,而其本身也是一个大的收藏家,另外他本身长于镶嵌技艺,尤其是对宋嵌工艺研究非常深,而所谓的宋嵌技术,就是将金银丝线镶嵌在铜器和铁器之上的一种工艺。

    而孙克弘在研究宋嵌技术的同时还对宋嵌技术进行了改进,以银丝嵌成回纹和香草边,再用银丝作小篆铭赞,嵌于笔筒,砚匣,香盘上面,这成为当时松江区最名贵的手工艺品。

    时人争购而不得啊。

    后世,贞娘爷爷就收藏有一方这样的砚匣,珍贵非常。

    而且,孙克弘十分的嗜酒好客,时人对其评价是:“好客之癖,闻于江东,履綦如云,谈笑生风,坐上酒尊,老而不空。”

    如此的这样一个人,他的影响力就非同一般了,而别的不说,至少这样的人物,李家请不来。

    “田家这回是势在必得啊。”李景东有些无奈的道。

    “景东叔,我李家也是势在必得。如此,我就先去看看田家这苏合墨吧。”贞娘一脸坚决的道。

    贞娘这句势在必得可不是随便说说的,首先对于李家的六合三才墨她有信心。

    另外就单说田家这个苏合墨,这回田家既然为苏合墨造势,那必然的,此苏合墨便是田家参选贡墨的重中之重了,但贞娘认为,这个时候,田家用苏合墨参加贡墨竞选将会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之举。

    不错,田家复原了宋徽宋的苏合墨法,这绝对是夺人眼珠的事情,但别忘了苏合墨价格太高啊,如今皇上想给后宫的妃子们置办点东西,户部一个折子一个折子的递,都是没钱,而贡墨是朝廷各部各衙门所用之墨。

    若是下此大的成本,皇帝那里心里又岂能没有想法。

    一句伤民财就可以把田家的苏合墨抵的死死的。

    当然,这时候,贞娘自不会说破。田家的试墨会她自也会去瞧瞧,毕竟她对宋徽宗的苏合墨法也是很感兴趣的嘛,借机看看墨,了解了解完全是顺便的。

    李景东点点头,既然田家都下了贴子,那哪有不去的道理,李家人堂堂正正,从不怯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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