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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三章 成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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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一十三章

    顾惊鸿淡淡一笑,然那笑容在他苍老的面上几乎看不见,“莫神医说过能保我一命。”

    楚定江沉吟须臾,“我想办法送你回去。”

    “不了。”顾惊鸿翻手不知从何处拔出一只匕首,“你现在在化境二品中徘徊,得了我的血,可以助你很快突破,这是他们很想得到的东西,我把它给你。”

    “你送龙武卫和心头血给我,是有所求?”楚定江道。

    顾惊鸿道,“若有机会,替我灭了耶律皇族。”

    楚定江默然。顾惊鸿本不是个多话之人,此刻说的如此清楚,想来心里已经有死志。

    “我初见你,便知你心怀大志。”顾惊鸿见他犹豫,他用读心术读出了楚定江此刻细微的心里变化,话语一顿,干裂的唇微微张开,面上第一次露出了绝望之色,“你……”

    “你看出来了。”楚定江缓缓道,“我心里已经萌生退意,只是还在思虑中。”

    “为何?”顾惊鸿喃喃道,“为何?”

    “为了那个心里阴暗的女暗影。”楚定江笑笑,“人生苦短,我在想,究竟是施展心中抱负,还是早早解甲归田。”

    他知道安久进入控鹤军是为了梅嫣然,一旦找到梅嫣然,很快就会想办法脱离控鹤军,很可能寻个地方放羊嫁人去了。楚定江用计无数,却不想用计谋把一个女人捆绑在身边。

    他想,安久找到梅嫣然之后,要么潇洒放她离去,要么与她同行。

    “你有仇恨,就努力活着,自己去完成吧。”楚定江取下他手里的匕首,“我很喜欢不劳而获,却也不至于占一个将死之人的便宜。”

    顾惊鸿垂眸,“血,取走吧。”

    楚定江怔了一下。

    顾惊鸿已心灰意冷,“我一具残躯,活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耶律皇族高高在上,对我心来说,更是折磨。至少我如今努力过……你是这辈子头一个伸手救我的人,大恩大德,来生结草衔环,必当报答……”

    为了成就别人而出生,为了活命而苦苦挣扎,为了解脱而选择死亡。这,就是顾惊鸿的一生。

    楚定江看见他唇畔一缕鲜血溢出,顺着脸颊流向耳朵,凤眸中的光彩凝聚一瞬,而后迅速涣散。一个杀手,有太多办法杀人,同样有许多办法自杀。

    心头血必须活取,若是错过他死亡这一瞬间,再取出便没用了。

    楚定江握了握手中的匕首,最后还是松开了。

    他的功力是得到一位前辈的传度,所以才飞快突破化境,本就没有扎实的基础,若是再贪图便宜使功力过快催增,很可能走火入魔。

    楚定江不是没有做过卑鄙阴狠之事,但总算是通过自己的能力去达到目的,他觉得现在取顾惊鸿的心头血,不是大丈夫所为。

    他伸手轻拂过顾惊鸿睁着的眼睛,“一路走好。”

    楚定江见过太多惨烈的生死,可是顾惊鸿最后一句话,终究还是触动了他。

    其实,以顾惊鸿的能力完全可以活着时不时的给耶律皇族添堵,只是他厌倦了这样活着,厌倦这枯燥的一生。

    楚定江脱下外袍为他敛尸体,寻了幽静的地方掩埋。

    站在光秃秃的坟头前,看着大雪将它一点一点掩埋,“但愿你来生得人间一丝暖。”

    一顾惊鸿,再顾斯人已成烟。

    楚定江身形一闪,漫漫雪原中便只剩下了一座孤零零的坟头,四面是连天的雪,渺渺无人迹,恍若不在人间。

    彼时,顾惊鸿的生命里也曾有一点别样的色彩,那个躺在树上放羊看书的女子,那个出手凶狠拂掉他面具的女子,那个时而柔弱时而刚强的女子,那个骂他却陪他饮酒到天明的女子……

    汴京月夜。

    屋内灯火如豆,安久泡在热气腾腾的药桶中,眉头紧锁。

    疼痛似海浪一波一波袭来,浑身已经麻木,令她的意识有一瞬恍惚,仿佛看见日影疏落,她躺在一棵树上看书,下面草地里白羊成群。

    忽然有一个人影倒挂在横枝上,墨发垂下,柔泽若黑缎,安久看见他白皙如玉的脑门和如画的眉眼,而下半边罩着黑色面巾。那狭长的凤眸中漾着笑意,里面清晰的映着她的样子。

    她拂掉男子的面具,跃下树,他跟着跃下,弯身捡起掉落在草地上的面具,长发随着他的动作从肩上滑落。

    “我们还会再见。”他说着,那玉树般的身影,随着一阵风化成尘烟。

    安久心头一跳,倏然睁开眼睛。

    莫思归正准备弯身观察她,被这猛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干啥!”

    “我做白日梦了。”安久声音嘶哑,“梦见一个男人。”

    莫思归摸着下巴,桃花眼似笑非笑,“春天到了……很正常。不过你能在这剥皮扒骨的疼痛里梦男人,真不是一般境界,在下望尘莫及。”

    “我梦到那个人消失了,大约是……”安久垂眸,沉声道,“死了吧。”

    莫思归大喜,“是楚定江?”

    “不是。”安久道。

    莫思归失望之余,同时颇感兴趣,“除了他你竟然还有别的男人?嗯,这也算是一桩好消息。”

    安久瞪着他,“几面之缘,你或许也认识,是神策副使顾惊鸿。”

    “啥?”莫思归面上一下子严肃不少,怒道,“老子费尽力气保住他,他敢给老子随便死?!”

    “我只是预感,又没说一定!”安久冷冷道。

    莫思归还是气呼呼的道,“要是不经过老子同意就死,真是太不知道好歹了!”

    “你省省吧。”安久有气无力的道,她心里有很清楚的感觉,顾惊鸿不在了,至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她亦不曾得知。

    莫思归抱臂在她面前的椅子上坐下,“老子特地坐到你面前,好教你一睁眼便能瞧见老子的花容月貌,赏心悦目之余多少能减轻些许痛苦。如此用心良苦,不必感激。”

    安久浑身僵硬,艰难的别开脸,“你一边去,我处境已经够难了,别给我雪上加霜!”

    “嘁!”莫思归站起来,没好气的道,“和那个顾惊鸿一个路数,不知好歹!”

    莫思归走到窗前,外面有清脆的铃铛声音传来,他推开窗子望着外面随风摇动的魂铃,惆怅叹息,“怎么就死了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