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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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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百一十四章 阴影

    大老爷要和许凤佳说诏令的事,自然少不了连篇累牍的分析局势……更少不得叮嘱许凤佳日后行事的方针。

    毕竟是长辈,许凤佳又是在江南练兵,算是大老爷的地盘。两家自然要同气连枝,一个鼻孔出气。

    七娘子忖度着大老爷今日是不会有空让自己读信的了,索性直接回房给大太太请安。

    心里也不是不庆幸的。

    说起来,杨家上上下下,从前她只是忌惮一个二娘子,如今,反倒更怕大老爷。

    到底是股肱重臣,一双锐眼,恐怕很少有看不破的阴私。

    七娘子只怕自己的满腹心事,被大老爷这么一看,无端端都要露出三分。

    大太太午睡才起来,正和五娘子、六娘子闲话。

    见七娘子进来,倒有了几分诧异。

    “还当你要在小书房坐上一下午。”

    七娘子就笑着解释个中缘由,“……这诏令一下,父亲就忙起来了,很多事都不是我们女儿家方便掺和的。”

    “连年先生都请动了。”大太太神色也玄妙起来。

    就径自沉思起来。

    五娘子、六娘子也都面露思索。

    都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耳濡目染,也都品得出这事的滋味。

    皇上这一招棋实在是下得太奥妙了,竟有几分昏招的意思。

    一边给了太子水军的兵权,一边又让鲁王造船。

    鲁王就藩也有几年了,以他的本事,早把山东一带视作自己的地盘,手底下的能人巧匠何止千百。

    把兴建船队的职责交给鲁王,看似是人尽其用。

    但万一鲁王在船只上做了手脚,将来茫茫大海上,舰队出了什么事,是天灾还是,又有谁能说得清楚?

    但水军却真真切切是血肉之躯,死了一批要再补充一批,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皇上做事,还真是云山雾罩,让人看不分明。

    鲁王本来就有为一己私欲,扣押军粮的前科……

    这样一来,南洋之行的变数,俨然是又大了几分。

    大太太也不免叹息,“实在是圣心难测。”

    眉宇间不知不觉,已挂上了几许心事。

    七娘子又哪里不明白大太太的意思。

    杨家已经站到了太子这边,自然不希望鲁王东山再起,为皇位的归属多添几分变数。

    只是皇上的身子骨又康健了起来,难免又要玩弄权术,打压太子,拉一拉鲁王,让两个儿子重新成犄角之势,他才能把这皇位坐得安心了。

    她不由轻轻蹙眉。

    虽然从未接触过皇家的存在,但只看皇上的所作所为,七娘子就直觉不喜这个所谓的盛世明君。

    国家大事是国家大事,宫闱私事是宫闱私事,为了他自己皇位坐得安心,就闹腾出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又把天下百姓置于何地?

    不过,这样的事,也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儿家可以置喙的。

    她就给六娘子使眼色。

    六娘子还正自琢磨,得了七娘子的暗示,方才忙不迭绽放笑颜。

    “母亲!”她笑着上前拉住了大太太的手,“故事才说到一半,您就走神了。这外头的事儿,自有父亲操心,我们女眷也没法管。还是安安生生地过咱们的小日子吧!”

    六娘子生得漂亮,嘴巴又甜。

    这娇声糯气的几句话,倒是让大太太眉头一舒。

    “好,好。”她笑着拍了拍六娘子的手,“小六说得不错,这些事啊,咱们女人是管不着的,全看男儿家在外头的拼搏了。”

    倒也没有再说故事,反而关切地问七娘子,“在前头遇着表少爷没有?”

    七娘子不由一顿。

    大太太倒以为七娘子不晓得,又解释,“你许家表哥今日来光福找老爷说话,刚才派人进来问好,说是吃晚饭的时候再进来厮见。”

    她就慈爱地看了五娘子一眼。

    “都是嫡亲的表兄妹,又只有自己人,就不整那些个虚礼了。晚上就在东厢的小暖阁里宴客吧,你们表哥劳累了一个多月,腊月里还不得休息,着实辛苦。”

    五娘子也笑,“是,从前都不晓得表哥居然如此实心任事,我还当这一次主事的是萧总兵,表哥不过挂个名头,不想却是倒过来了!”

    “水军的事,的确还是你萧世叔操心得多些。”

    大太太却反而否认了五娘子的夸奖。

    神色之间,隐隐还带了自豪。

    “过了年,你表哥恐怕还有别的差事。”

    六娘子溜了七娘子一眼,就微微打了个呵欠,低头玩弄起了裙边的流苏。

    七娘子也就含笑垂眸,让五娘子和大太太议论许凤佳的事。

    心里却不禁想起了许凤佳的话。

    难道是来拉拢诸总兵的?

    可是看两人不睦的样子,却又不像。再说以诸总兵的身份,怎么说也要大老爷亲自出手才有诚意。

    再说,江南的政界是大老爷的地盘,虽说许家、杨家亲密,但到底把手伸到江南,是犯忌讳的事……

    难道是太子心里对杨家不够放心,想要在江南安插自己的人马,将来改朝换代,就把大老爷撤换了,放上自己的心腹?

    不愧是亲生父子,都是一样的圣心难测,皇上的行事叫人忐忑不安,就连太子的作风,都很难让人放心。

    七娘子不禁眸光微沉。

    杨家到了这个地步,固然是烈火烹油、繁花着锦,几乎富贵到了极处。

    但也正因为此,更要处处小心,否则一个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偏偏朝政又是这样晦暗不明,大老爷前几年又卷进了夺嫡的漩涡里……

    她就一心一意地为杨家的后路盘算起来。

    倒是把许凤佳的事,抛到了脑袋后头。

    许凤佳到底未曾留下来吃晚饭。

    只是和大老爷说了小半个时辰的话,就又回了胥口。

    “廖太监身子骨不好,中军大营又正是事多的时候,没个主事的人,实在是说不过去。”

    就又派小厮进来向大太太请罪。

    晚饭桌上,大太太就咋舌,“从光福到胥口,就算是快马也要一两个时辰,他也真经得起折腾!”

    “到底是年轻人,身强力壮,侵晚回了大营,还可以办上两三个时辰的公事。”

    大老爷口中对许凤佳也多了些赞赏。

    又训斥九哥,“你表哥就比你大上几岁,里里外外的差事,已是都提得起来了。你一向自负聪明,也要想想到了他那个时候,能不能有他的成就,拿了四品的功名!”

    九哥只好放下饭碗起身肃容听训。

    大太太忙打圆场,“好了好了,饭桌上还惦记着训子?安生吃饭,吃饭。”

    这几年来,大老爷对九哥倒是越发严厉,九哥在他跟前,简直动辄得咎。

    不过,古代就讲究个严父慈母,九哥又是家里的独苗,大老爷期望大了,难免过于严苛。

    九哥本来正吃得高兴,这么一打岔,不过是再进了小半碗饭,就起身告退,去自己屋里读书。

    屋里的气氛就沉寂下来。

    几个女儿也都没了胃口,草草扒了几口饭,都相继起身告辞。

    大太太更是心疼得吃不下饭,勉强陪大老爷坐了一会,就赶大老爷去小书房,“知道老爷心里有事,公务繁忙……也不要把气撒到儿子头上。如今您在这里,往九哥屋里送宵夜他都不敢吃,我看您还是去小书房烦恼您的大事去。”

    大太太难得发娇嗔,又是关怀九哥,大老爷听在耳朵里,倒觉得比好话还要受用。

    反而和大太太开玩笑,“我倒是不走了又如何,难道那小畜生还真能扛得住一晚上的饿?九哥毕竟是独子,将来要继承家业,太娇惯,将来吃的苦却更多呢。”

    这话虽在理,大太太却还是一脸的心疼,“这孩子平时还逼自己不够紧?”

    两夫妻又拌了几句嘴,大老爷才沉吟着提起了诏令的事。

    “这事小七怕是也和你说过几句了。”

    提到诏令,大老爷眉宇间就染上了少许阴霾。

    大太太难免追问一句,“难道小七听来的竟是真的不成?皇上真要再提拔鲁王,让他督造船只……”

    “那一位是年纪越大,疑心病竟越重起来,这一转眼又提拔了鲁王……”大老爷也是一脸的苦笑。

    就添添减减,把诏令的事向大太太备细说了。

    皇上下达的诏令倒也简单,多半都是些海晏河清的套话,牵涉到具体事务,只有寥寥几句。

    但就是这几句话里唯一明确的两件事,就是把水军给了太子,又把船只给了鲁王。

    皇长子是真的要东山再起了。

    “皇上年纪大了,本来就多疑。前几年要到西域采药,西域的那帮子杀才也的确是过分了些,连着推托了小半年。这人在病中,就爱胡思乱想。”大老爷的面孔半藏在阴影中,被摇曳不定的烛火映得阴晴不定。“更何况,照我看也未必是胡思乱想……权家这几年来和大皇子走得近,权仲白是谁送进宫中的,皇上心里有数。我看这一桩差事,才是对大皇子真正的奖赏。”

    要造船,还是给水军造船,大皇子就等于是拿到了和许凤佳一色一样的金牌令箭。

    有了这个冠冕堂皇的大招牌,挂羊头卖狗肉……原本被斩断的触角,又可以向各地延伸。

    大太太越想就越心惊。

    到后来,竟是出了一背的冷汗。

    “难怪连年先生都请来了。”她喃喃自语,“恐怕鲁王的眼中钉,此时还不是东宫那一位,而是我们杨家了!”

    杨家这几年来之所以荣宠不衰,恐怕有很大的原因是当时大老爷当机立断拿下刘徵疏通粮道,在皇上心底落下了好。

    但这份好,是踩着大皇子和刘家换来的好。

    原本是大皇子囊中物的浙江,又落到了大老爷手里……

    皇长子重新崛起,肯定是要在地方上打下根基。

    不动杨家,动谁?

    “浙江省偏偏又还没有完全被我们消化。”她又有些发急,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眼见着许家这里的生意是推不掉的,我们这么大的银钱往来,不可能没有动静——老爷,这都是看得着的把柄啊!”

    大老爷也长出了一口气。

    这位儒雅的中年人似乎转眼就苍老了十多年,脸上的疲惫,已是再掩饰不去。

    “一步一步,身不由己,也就走到了现在这步田地。”他抹了抹脸,语调又沉稳了下来。“在皇上心底已经不是纯臣,在东宫心底,根基又还不深,在鲁王心底,是头号大敌……难啊,真难!”

    大太太忍不住有些哽咽。

    “也都是见步行步……哪里想得到小神医能把皇上拉回来!”

    两夫妻就都沉默了下来。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彼此心照。

    皇上昭明二十一年那一场大病来势汹汹,几次都要撒手人寰,按常理推测,就算能救回来,怕是身子恐怕也要从此衰弱下去了。

    杨家在当时投靠太子,也算得上当机立断、水到渠成。

    大秦是礼仪之邦,什么事都求个自然而然,股肱重臣,最忌见风使舵,做墙头草状。

    说起来,太子已经多次透出了招揽杨家的意思,杨家在那个时候靠拢太子,也有维护正统,让朝局平稳过渡的意思。

    谁知道权家半路横插一杠子,小神医妙手回春,居然真的把皇上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又亲身到西域求药,真个让皇上重新龙精虎猛,恢复了精神……

    人算,又怎及得上天算?

    杨家这一次,是全输在权仲白一个人身上了。

    烛花结了几朵,又都落了下来,大老爷才沉沉开口。

    “大丈夫行事,俯仰无愧于天地,我们靠向太子,虽有私心,但在当时也是为大局着想。否则皇上病重,北戎压境,江南再乱起来,说不定天下就要乱了。”

    他似乎是在安慰大太太,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皇上心底也不会不清楚我杨海东的为人,否则,又哪里只是稍微敲打一下……”

    大太太也跟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真难。做奸臣难,做纯臣也难,到了这一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已是没有回头路了。”

    她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丝狠劲。

    “你看,是不是联合许家,借着下南洋的机会,再访几贴……”

    大老爷神色就是一动。

    半晌才缓缓摇头。

    “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能不能再找到那样的药,还是两说的事。再说,这事东宫心里也不会没有考虑,犯不着由我们来提。”

    他微微一笑。

    “不过,我们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他又低眸沉思了片刻,才道,“小七这孩子人很聪明,以后你常带她出去走走,到江南的几个大户人家都坐一坐。很多时候,我们在外宅打探不到的事情,你们女人家在内宅倒是轻易就能听到。”

    内宅妇人,一辈子就在小小的方寸间打转,多的是见识短浅,禁不起套话的。像大太太这样进退有度的主母,不是一等大户人家,再养不出这样的女儿。

    向她们套话,自然是比向官场上的老油条、滚刀肉套话来得容易。

    大太太却还有些不解。

    “老爷你这是想……”

    “这几年来,我怕吃相难看,一直也没有好好梳理江南的人才。”大老爷面上也划过了几许冷厉。“乘着凤佳这孩子在江南和诸总兵打对台,我看,是时候清理一下门户了。”

    大太太面露恍然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

    又惦记起了五娘子的亲事。

    “这门亲事早定一日,我心也就早安一日……太子和凤佳这孩子亲若兄弟,我那年上京,倒是还在平国公府见了东宫一面。想来,和许家结了这门亲,东宫心底也能安心些。这门亲,眼下看来,倒是非结不可了。”

    皇上心底已经对大老爷有了不满,可已经站队,又没有叛出门墙的道理。

    杨家现在要做的,也就是和许家结亲,让两家的关系更紧密一些,间接成为太子的自己人,好在东宫这边获取更多的利益了。

    大老爷轻咳了声,倒是没有接腔。

    他就抚着下巴,若有所思地敲起了桌面,陷入了沉思中。